雁门关扫雪弟子

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?

收到白望舒的消息时,薛放刚从球场下来。他在宿舍脱了衣服,身上还是淋漓的汗,被他草草擦过一遍后刚套上个脑袋,手机屏幕就亮起来。等他穿戴整齐再去看微信,白望舒简短的一条信息横在那里:在你们学校附近,出来吃饭吗?

柳傥从门外探出个脑袋催他:“走了,吃饭去。”

薛放道:“你们去吧,我晚上有点事。”

他的几个舍友相互推搡着,嘻嘻哈哈地走了。

他回白望舒的消息:你在哪里?我现在过去。

白望舒很快回复:你们学校门口。

薛放从窗户里向外看,当然什么都看不见,他们宿舍楼离学校正门远,从这边看过去,只能看见几乎被树挡得严严实实的操场。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卫衣短裤,带着手机和钥匙出了门。

白望舒在树下等他,他一眼先看到她身上那条过膝的白色长裙,外面罩着件薄毛衣外套,斜挎着一个包。她正低头打字,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,显然是还没看到他。等他走近了,白望舒才收起手机朝他笑起来,一只手背到后面去,踮着脚在自己头顶比划一下:“怎么感觉这半年没见,你又长个了?”

薛放用手轻轻挡下她的手臂,笑道:“我都二十多岁了,哪能再长啊。”

白望舒还是笑眯眯的,很自然地去挽他手臂,但身体又不完全靠上来,没再继续身高的话题,问道:“你们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?”

他们上次见面确实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,坐在日料店里的时候薛放面对着她,回忆他们上次见面的情景——是过年的时候?好像只有除夕那一次,他们一起吃了顿饭,话也没怎么说,基本上他都是在带着上小学的白问玩。

白望舒把手机推到他面前,他低头看看上面琳琅的菜品,就听白望舒问他:“有什么想吃的吗?随便点,我请客。”他摇摇头,将手机重新推回去道:“听你的。”

有时候薛放会觉得白望舒关心的事太多,比如在等菜的间隙里,她就问起他的感情状况。薛放低头喝口水,道:“分了。”白望舒也没什么意外的神色,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这个话题就被轻轻揭过了。

茶水有些苦,薛放喝了半杯下去,嘴里都是涩的。

白望舒什么都关心,又好像什么都不关心,她似乎有一个明确的界限,界限之外的事,对什么都是点到即止。她坐在对面,桌子下面的腿交叠着翘起来,漫不经心地一晃一晃,眼神落在天花板上吊着的装饰用的油纸伞上。他不动声色地将腿向前伸得更开,小腿前侧就感受到鞋尖的硬度,一下下地点在他腿上。白望舒似乎侧过头低下去看了眼,很快地一瞥,等再坐直后倒是不再晃了,但就定在那里,安安静静地抵在他腿上。

薛放问她:“什么时候回家?”

白望舒道:“明天下午的车,今天先在你们这边住一晚。”

她这么说的意思,就是酒店已经订好了,一切安排妥当。可惜明天出不了校门,不能去送她,这个念头在薛放脑子里过了一下,很快被上来的菜打断了。

白望舒口味淡,爱吃日料但不爱吃生的,薛放替她盛出来一小碗拉面,她就端着碗慢慢地吃。这种时候她的话才会少一些,食不言寝不语,起码前者她贯彻落实得很好,至于后者——薛放低头吃面,脸上倒还是一副平静的神色——他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和白望舒一起睡过,她刚嫁给白朴的时候,他总觉得和她不亲,等跟她关系亲了,他却早就过了能跟成年人一起睡觉的年纪了。

但现在,他多了点其他的想法,模模糊糊地在脑子里不成形,也摸不到,被他很快略过去,没有放在心上。

他们吃得很快,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。春末夏初的日子,已经有了要热起来的兆头,白望舒脱下来的毛衣外套搭在了薛放的臂弯里,他跟在白望舒身边慢慢地走,听白望舒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她工作的事,或者他爸妈的事,都可以,他都会听。风从白望舒脸边掠过,他不知道那种香气是她身上的还是道行树上开出的花,他盯着白望舒的裙角,和裙摆下露出的脚踝,平静地想,她确实不像个母亲的样子,至少不像大众认知里的母亲的样子。

她住的酒店距离学校并不远,散着步也就过去了。薛放一路送她到酒店大厅里,白望舒看了看电梯,又看看他,问道:“不上去坐坐?”

薛放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电梯打开,里面的人走出来,他没回应,径直走过去按了电梯按键,问白望舒道:“几楼?”

他从来不会和白望舒客气,十年前这样,十年后依旧这样。白望舒订的房间是大床房,房间很宽敞,他把毛衣外套在衣架上挂好,那边白望舒就已经坐到镜子前,包里掏出一堆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放在桌上。

薛放四下看看,还是在茶桌边上坐了下来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,可能只是因为想和白望舒多待一会儿,又或者不想那么早回学校。他们太久没见了,见不到的时候他好像也不会经常想起白望舒,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能填满他的生活,白望舒就只存在于微信寥寥几条记录里,有时候是菜谱,问他想不想吃,下次回家可以做;又或者是个衣服的链接,问他喜不喜欢。他的回答永远都是那几样:可以,挺好的,听你的……翻来覆去的,也不知道白望舒是怎么能和他关系好的,实在是一件很玄妙的事。

关系好——他又把这个词琢磨了一遍,这个词本身比白望舒对他的态度还要玄妙。至少在他眼里,愿意给他买衣服,给他零花钱,还会在他难得回家的时候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他做一桌子饭,无论如何都称得上关系好了。但白望舒本人怎么想,他反而忽然有点吃不准了。就像现在,白望舒会当着他的面对着镜子卸妆,但不会和他说话。他坐在那里百无聊赖,想和她说点什么,但似乎又无话可说。他把手机屏幕按亮又等着它灭掉,这样几次后,他终于开口道:“我在你这儿洗个澡。”

白望舒从镜子里看着他,很自然地点了点头。

她又是这样,薛放心里一片意料之中的平静,她永远都是这样,不提出,不拒绝,一种从未出现在他经历中的,毫无态度的包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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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面不能看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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